河水上涨的时候,他爱上了她/ 然而涝季一过,便回无有/ 干涸的河道也不再认识她。
大陆北面的荒漠中,大大小小四十七个城邦星罗棋布。川流不息的圣河自南向北横跨荒漠,其八十余支支流及各城邦、部落绿洲的泉眼,都在河神的管辖之下。
铁石城的城主大力是位贤明的君主,西边有十七个城邦奉他为王。在一次围猎途中,大力为追赶一只白狐深入荒漠,消失在漫天黄沙之中。焦急的士兵搜寻了整整七天,才最终在戈壁滩上找到了一具带着王冠的干尸。他已然僵硬的手掌仍然紧攥着一撮白狐的毛发。
大力膝下没有儿子,只有一位独女,名为目,彼时十六岁。西方的城邦突然失去了领袖,贵族们急着在王厅里慷慨陈词,要做新的沙漠之王。大力王的死讯与争夺王位的风波传到了圣河对岸的城邦,十九个城邦的邦主认为有机可乘,便共同结成了牢不可破的联盟,挥师渡河向西方攻来。
目亲自用骆驼迎回了大力的尸体,并将尸体抬入王厅的中央。
敌军已经攻过了圣河。目站在吵嚷的王厅里,看着邦主们唾液飞溅地争吵。他们的目光投向披着酒红羊绒毯的王座,手指上的红钻石在油灯下闪着亮光。其中一位说至激动处,拿手指点上了大力的额头。目于是抽出腰间的弯刀,砍断了无礼之徒的右手。另一位邦主惊惧之下举起弯刀向目砍去,却被她斩下了头颅。
铁石城的士兵们纷纷举起了弓箭,对准了这十几位西岸最有权势的人。邦主们汗流如注,在铁弓的凝视下缓缓解下了腰间所配的武器。黑暗的阴云笼罩在目那刀削斧劈般的脸庞上,她的嘴薄得像一把锋利的剑,眼珠中有刀刃闪过的寒光。十六岁的目踏过还未凝固的鲜血,端坐在了王座之上。
她说:“铁石城的王,便是西岸的王。西岸各邦的军队,便是铁石城的军队。”
在那一天,王厅地板上所铺的绿色地毯被鲜血染成了红色。拒绝服从的人失去了生命与城市,低下头颅的人奉上了尊敬与恐惧。带上王冠的目俯视身前匍匐的邦主们,举起右手的宝剑和左手的权杖,带领着军队走出城市,骑马向战场奔驰。
两支军队在圣河左侧厮杀。目那天披着红色的纱巾,一人纵马深入敌阵之中。她挥舞着手里的弯刀,刀锋回转得如同海上的旋风;日光照耀在飘扬的红纱上,光辉如同战神亲临战场。在敌军的将领堪堪举起弯刀之际,她已经割破了对方的喉咙。滚烫的血液飞溅到了目的身上,马匹嘶鸣着回奔,践踏中扬起一阵沙尘。目躲过眼前纷纷砍来的利刃,挥舞着手里的头颅。
她在疾驰的马背上高喊着:“胜利!”红纱解落下来,飞入狂风之中。
胜利如同浪潮一样掀过战场,人们在狂喜中对敌人赶尽杀绝。许多人在慌乱之中跳入圣河,淹死在了河水中。河神沉默地观看这场激昂的战斗,他为死去的士兵感到悲悯,却被那神秘又勇武的王所吸引。她飞驰的身姿引诱着他化为人形,来到岸上。
岸上堆垒着许多人的尸体。士兵们搜刮敌人的财物,再把失去价值的尸体拖到一起,点火焚烧。战场的北方已经燃起了零星的火光,滚滚的黑烟飘过圣河,像是威慑一般向东岸扑去。战场的南方仍是尸体横陈的混乱景象,河神将水流化为银色的竖琴,盘坐在惨死的尸体间,为死去的人弹奏悲哀的挽歌。
士兵们被这动听又哀婉的曲调所吸引,放下手头抢劫的事务,皆向河神走来。河神有一头几近透明的银发,双眸之光如寄宿着不灭之火。围观的兵士都知此乃异象,不敢妄动。有几位最为虔诚的,便跪下来请河神给予祝福。
琴声并未停止,直到目来到河神面前,对河神伸出了手。二人携手进入了王账之中。
目跪下问道:“您是谁,自何处而来?所为何事?”
河神没有回答。